传媒观察 | 家庭事·国家史·民族志:《人世间》的审美意蕴建构
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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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新年伊始,央视一套黄金档开播现实主义题材年代剧《人世间》。该剧由梁晓声同名小说改编,讲述了中国东北吉春一个周姓家庭50年的风雨变迁。根据这个家庭每个成员的生活轨迹和发展脉络,中国百姓生活的社会风俗画卷徐徐展开,通过描绘百姓生活史,展现家国命运,从而彰显镌刻在基因里那种向善向美、乐观拼搏的民族品格。这是一部久违的荧屏佳作,立体的人物群像,浓厚的时代气息,波澜壮阔的50年中国史由人间烟火气十足的家长里短展示出来。其间蕴含了丰富的历史事件、时代精神、国家意识、审美表达,一经推出就引发了收视热潮。本文从《人世间》的类型特征、文化内涵以及叙事策略等方面进行研究,提取出年代剧独特的美学特征,旨在为同类型创作找到一个可资借鉴的样板,同时也丰富拓展年代剧的理论研究。
【关键词】年代剧;现实主义;家国同构
近些年来,随着一大批高水平近现代题材电视剧热播,年代剧已经成为一种被观众认可的类型,它融合了家庭剧、社会剧、历史剧的类型特征,成为新的类型范畴。此前年代剧的定义被放在从辛亥革命前后到解放战争初期这一时间阶段,因为这个时期的中国社会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改变,给剧本创作提供了空间。随着受众群体的代际更新,出现了一批时间跨度较小,故事发展集中在文革和改革开放这一时间段的“新年代剧”,将怀旧观众群体从50后、60后拓展到70后和80后,近年热播的《大江大河》《山海情》《老中医》《乔家的儿女》都是此类型的代表。
本文涉及的年代剧概念是:“以较长的时间跨度和宏大的时代背景作为叙事依托,呈现关于个体、家庭及家族等在时代巨变下的命运遭际和兴衰变迁。”年代剧类型化特点要求首先在于人物服装、色彩基调、环境场景这些典型环境的营造上,因为靠近当下,还原上必须无限接近真实,最大限度还原故事发生的历史氛围和时代环境;其次,年代剧里的人物塑造、叙事情节都依托于真实的历史事件,在还原与表现的分寸拿捏上要准确。所有戏剧情境的发生,诸如角色的生活模式和生活质感呈现,与现实生活越接近,越符合观众的期待,观众对剧中传达的价值观念就越认可;再次,对于文化内涵等深层意识形态的挖掘,要把握好观众心理,呈现出社会发展中传统观念与现代化进程相互磨合、互融发展的过程。《人世间》的成功就在于这几方面做得都非常到位,将一个工人家庭三个子女的生活轨迹嵌入到中国社会50余年来的生活图景中,构成了一幅“光荣与梦想”的“现代清明上河图”。编剧以这三个兄弟姐妹为主轴表现众多平民子弟潮起潮落的人生境遇,他们的生活有磨难与困苦,也有为梦想而战的尊严与荣光,成功地把各历史语境下人物之“美”和人物所处环境的时空之“境”艺术化地展现,将剧情内化于观众之心,达到审美的享受。
一、用“平凡家事”见证“不平凡国事”
任何一种叙事都会有一些对象突破民族、国家、地域的限制而被反复呈现,以至成为全人类共情的情感纽带。这些最根本的意识和精神内化成我们称之为母题的文化现象,并成为万千艺术工作者灵感创作的源泉。母题本身具有丰厚的理论空间,牵涉到全人类共同的集体无意识,涉及心理、文化、历史等多种人文科学领域。从影视叙事上说,家庭就是一个十分重要的文化母题,它深刻地嵌进所有民族的文化基因中,随着历史长河的流淌内化成民族的文化心理密码。美国小说家阿历克斯·哈利在他的小说《根》中说,“当你开始谈论家庭、世系和祖先的时候,你就是谈论地球上的每一个人。”家族史是年代剧中最常见的演绎形式,每个小家庭的成员都在竭力支撑家庭,为了维护家庭的利益不断奋斗,整个奋斗的过程,就是家族振兴的过程。家族的兴衰是时代的缩影,以小家兴衰变化映射民族命运的风云变幻,这种“家、国、史”的表达也构成了年代剧叙事的基本特征。现在掀起的年代剧热潮,说明中国的文艺工作者正在积极到历史中去寻找断裂的文化之根、民族之魂,用这种文化立场,激活家庭这一最小却最深层的核心去承载厚重的时代主题。
家庭伦理是中国传统文化的基本构成,中国人重视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的家庭结构,人与人之间的亲疏远近都是在这个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在这种重人伦、亲血缘的文化传统观念影响下,年代剧对家庭、亲情的表现是审美建构的核心。同时,我们也可以看到,家庭不仅是血缘共同体,也是利益共同体,无数个小家进而汇聚成政治共同体、文化共同体。《人世间》剧中情节从上山下乡展开,涉及了三线建设、恢复高考、总理去世、“四人帮”倒台、下海、走穴、个体经营、国企改革等中国社会发生的众多标志性事件,以周秉昆一家在世事变迁中的人生经历为故事主线,讲述在时代浪潮下个体、家庭、行业乃至整个中华民族的奋斗史。
年代剧要有史诗品格,一定是社会史、家庭史和个人史的融合。《人世间》跨度50年,表现三代人的悲欢离合,在规模和体量上形成一种宏大叙事。剧情包涵了庞大的历史内容,在变换中呈现规律,在变化中展现人物,又通过人物的个性特征展现民族性。主创人员站在民族和历史的高度,带着现代性视角观照周家的儿女,以他们作为线索人物,展开那一代人的生存状态和某些群体的历史命运。剧情一开始,就是父亲支援三线生产,不得不背井离乡远赴四川;三个孩子要响应号召,只能留一个在父母身边。背后折射出的是特定历史时期“家”为“国”的牺牲,牺牲自然化的小家庭以成全社会化的大家庭,从此每个人的命运被时代的浪潮所裹挟。观众跟着人物命运浮浮沉沉,体会着属于那个时代的悲欢离合,在满足怀旧的情感体验的同时,生发出一种俱往矣、再回首的慨叹——慨叹一路的艰辛和对当下幸福生活的满足,从而理性地思索我们的得与失、对与错。通过个体展现群体,以及在寻找通往过去的路径下展望未来,在观剧的同时对我们这个民族沧桑历史进行经验总结,生发出强烈的爱国情感与集体认同。《人世间》叙事上将视点聚焦于生活的日常和特殊历史时期的百态人生,家和国在年代剧里融合,展现了中国人独有的生活方式、价值观念。家庭内部的关系、家庭和家庭的关系、家庭和社会的关系,映照出整个时代的风貌。家国同构、家国一体内化成一种心理模式,根植进民族心理,具有非常重要的文化内涵。
年代剧的史诗品格还体现在生活史的呈现上,《人世间》中透露着浓浓的人间烟火气。相比电影的大场面、大动作的视听震撼,电视剧更能表现生活的日常,因为电视剧的连续性叙事具有时空拓展的特点,同时具有实现“拟在场的拟共识性传播”的能力,使得它对于生活质感的呈现更为细腻、精准。剧中,为了打造出这个“好女不嫁光字片”的贫民窟,剧组搭了4万平方米的景,搜罗出的老物件堆在1000多平方米的道具库中,这才有了上世纪70年代的质感。那些“洗了棉裤就没有多余的裤子穿”“把粮本上的肉都买光也应付不来过年”的窘迫和短缺,都营造出了一种亲和体验,让观众渗透性地主动感受。周秉昆穿着打补丁的蓝色工作服,套着姐姐穿剩下的大红毛线裤,急不可耐地往嘴里塞着一块红烧肉,让观众忍俊不禁。那是属于平民的真实,也是属于生活本真的真实。主创的创作从日常生活中获得给养,将之与生活的日常相对照,用现实的眼光考察不同时代社会生活的状态和人物间的关系变化,关注他们的心理和追求,最大幅度地贴近普通大众的情感体验,表现出鲜明的日常化叙事特征。新年代剧中的历史不是金戈铁马,不是王侯将相,而是柴米油盐的日常点滴。
《人世间》还原了特殊时代的生活场景,给大众带来了独特的审美魅力和情绪感染。它以宏大的历史视角聚焦个体的日常生活,在人间烟火气中展现生活的真谛,用平凡见证不凡。人物群像都非常鲜活。他们是芸芸众生,但由于社会浪潮的波谲云诡,他们有对命运不甘的主动求变,也有迷茫颓废中的随波逐流。人与人之间选择的差异,显现出社会对个人的影响,人们内心的坚持与妥协、磨合与冲突,在大跨度的时间范围里,展现得淋漓尽致。
二、平凡叙事替代传奇叙事,世故人情透出历史之味
《人世间》的另一个成功在于敢于放弃传统年代剧的“传奇叙事”。我们熟知的很多年代剧,从某种意义上借鉴了中国传统文艺的叙事手法,将传奇故事与真实历史进行融合,将传奇人物和历史人物交织,用传奇的手法描摹世态人情。比如年代传奇剧中的精品《大宅门》《大染坊》《打狗棍》等等。它们的叙事模式往往以某一个极富传奇色彩的英雄人物的奋斗史展开,将个人奋斗和国家命运紧密联系,个人价值、家族振兴和国家命运这三者的交织密布是年代剧重要的一种叙事策略。近几年这种叙事策略有更加泛情化的趋势,为了追求可看性,将历史深度平面化、虚拟化,以一种通俗演义的范式呈现。但是《人世间》摒弃了这种传奇叙事,没有赋予主人公任何传奇色彩,周秉昆的性格甚至可以说得上有些懦弱,有些怂,相比于从政的哥哥和当大学老师的姐姐,他似乎没有什么主角光环的加持,资质平平,也没有远大的理想和抱负。姐姐与他争抢下乡名额,他没有姐姐一走了之的豪气;看着同伴涂志强被枪决,他会被吓昏;邻居春燕大胆示爱,他不愿接受却也不敢拒绝;见到自己心仪的女人郑娟,却又囿于社会偏见不敢表白……这不是一个我们想象中的英雄形象,而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人物。
但这部剧正是通过对这样一个普通人的刻画,用另一种方式阐释了中国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思想,传递出把家庭经营好、守护好,就是和平年代普通人对国家最好的贡献的主题思想。所以编剧选择了最没有出息的“老疙瘩”周秉昆作为线索人物,以他展开人物关系。在第18集中,这个常年处在离散状态的大家庭过年重聚,周父带着子女拜年实际上是炫耀儿女的成绩,周秉昆这个一直用个人的牺牲默默守护家庭的人,却被忽略了。但是荧屏外的观众却被深深感动,他不仅替哥哥姐姐尽孝,还照顾姐姐的孩子和植物人母亲,正是因为他和郑娟对这个家庭的坚守,才使得这个脆弱的小家在风雨飘摇的政治环境中挺了过来,没有他牺牲自己就没有这个家庭的完整。可是在剧中,周秉昆承受着卑微者的痛苦,他一次次的努力就是想获得父亲的肯定,试图用付出补平和哥哥姐姐的差距,可谓一幕无比真实的中国式父子关系的缩影。
《人世间》描摹的周秉昆是中国孩子的代表,他们生于普通,长于平凡,一生忙忙碌碌似乎微不足道,他们是沉默的大多数,他们是父母恨铁不成钢的那一个,却又是撑起家庭的支柱,更是人世间的脊梁。剧中酱油厂女厂长曲秀贞关心酱油厂“六君子”的生活,一再嘱托他们利用闲暇时间学习,当她离开酱油厂后意外碰见他们,一个个询问他们的学习境况,每个人都展示了自己学习的成果。当问到德宝的时候,德宝老老实实地说:“我没有时间,我有儿子了,要照顾家庭。”曲厂长却没有以惯有的立场态度批评他,而是鼓励他,“非常好,把家庭经营好也是成功”。“
"家是最小国、国是千万家”,正如原著作者梁晓声所说:“我们要共同通过影视化后的《人世间》,向现实主义致敬,向40多年来在中国改革开放中添砖加瓦的各类人物致敬,尤其向坚韧、普通而又善良的人致敬。”本剧屡次借人物之口,渗透这样一个主题,一定有少数英雄的壮举照亮一个时代,但是更多的人物却在岁月的流转里,在无数个艰难选择中、烟火生活下,把自己活成了一个时代的史诗。所以我们看到50年风雨变迁,周秉义的理想、周蓉的热情和周秉昆的淳朴都遭遇了来自方方面面的挑战,但是顺流逆流中,周家兄弟姐妹守望相助,从家庭里汲取力量,从亲情中获得滋养,乐观拼搏,始终对未来充满希望。《人世间》所赞颂的并不是一个英雄的智与勇,而是通过刻画普通人在大时代下始终如一的顽强精神和温暖力量,体现再恶劣的环境都改变不了人性的向善与向美。
年代剧的故事跨度长,人物都处在变迁之中,当社会结构发生巨变,旧有的思维模式无法应付新的社会环境,人们的那种惶惑和无所适从,在迷茫中寻找出路就具有非常大的冲突性和故事性。这恰恰是年代剧的魅力所在。主人公为了走出困境,往往要找出新的方法,组织新的实践,这样他们的身上就带有古希腊神话中那种命运感的悲壮,他们的选择再被岁月淬炼过后又会激起当下观众的共情。所以,《人世间》的冲突感并不来自传奇叙事的戏剧冲突,而是来自属于那个时代的冲突,无论是家庭子女之间还是两代人之间,与周围人的冲突,与环境的冲突,各种因素诱发出了各种冲突。每一个冲突都包含着浓浓的人情世故,在年代感、命运感中渗透出强烈的历史之味。
剧中周秉义和郝冬梅这对夫妻让观众唏嘘,他们的爱情曾经战胜过北大荒的荒凉,战胜过升职的诱惑,但是阶层的壁垒让他们的爱情在家这个最温馨的地方狼狈不堪,一个帮朋友的请求,一个年三十的拜访,一个错拿了的礼物,使得无形的阶层隔阂得以触目惊心地显现。然而,和以往二元对立、对错明显的处理不同,我们在这场冲突矛盾中很难指责谁对谁错。冬梅的父母,也就是省长夫妇虽然有着傲慢与偏见,但是站在他们的立场和角度,也有着不足以为外人道的苦衷。周父放弃拍照片,发动全家打扫卫生,以迎接当省长的亲家的到来,这举动夹杂着重视、自卑、自重的意味,因此,当省长因突发疾病而最终“失约”,他的恼怒也就非常让人理解。夹在当中的周秉义和郝冬梅面对着自己的亲人,尴尬人偏逢尴尬事儿,左右为难。编剧如同剥洋葱,层层设计,把这场家庭小事汇聚成一个大的冲突,最终在母女的争吵中变得触目惊心。冬梅大喊出内心的不满:“妈,你们看人永远不看好坏,先看阶层,作为共产党的干部,你们怎能戴着有色眼镜去看那些把你们推选上来的人们呢?要我说,过去给你们的教育还是轻!”此时一个慢镜头多角度的处理,呈现出一段激烈的情感重场戏。郝母崩溃甩了红梅一巴掌的情节把整场戏的情绪拉满,给观众深深的触动。这场母女争执已经是剧中为数不多的冲突比较激烈的场景了,它的惊心动魄就在于这是观念之争、思想之争。它一直存在,也不会轻易得到解决。
编剧非常直接地把生活中的真实呈现给观众。最后这个冲突在周秉义和郝冬梅的一段对话中得到了和解,周秉义给冬梅分析到了所有人的所思所想,精准中包含了极大的生活智慧。周秉义用生活的哲学勘破了生活中的琐碎繁杂,看到了事情的本质,化解了家庭的矛盾,安慰了所有的人。创作者没有为了制造刻意冲突的虚拟情节而渲染苦难,而是将重点落在生活的日常,于人间烟火处彰显道义和担当,在悲欢离合中抒写情怀和热望,以此来呈现百折不挠的民族精神和力量,凸显出不论际遇如何,朴实平凡百姓善良的底色不会褪色的思想。
三、微小的生活空间展现宏大的历史空间
地理空间呈现出区域独特的地理风貌,成为视听语言传达的重点。它同时也是影视中故事发生的背景,成为推动情节发展的动因,在影视表达中显得尤为重要。“电影叙事正是由于拥有直观性视觉元素的空间呈现功能才形成和具有了自己的叙事个性和话语魅力,也才可能摸索出各种特定的叙事技巧与组合方式。”《人世间》的故事发生在白山黑水的东北,从清末闯关东的大量移民到上世纪50年代,东三省成为中国重要的工业基地,被誉为“共和国之长子”。东北文化独特的地理环境和社会历史发展进程决定了它鲜明的个性色彩。杨远婴在《电影学笔记》中说:“富有地域风情的不同银幕造型已成为电影美学内容的构成。”
《人世间》剧中,“光字片”是一个地域标记,是编剧通过创造出的地理生存实景与东北普通民众精神世界的外在呈现。光字片的改造一直是剧情发展的暗线,光字片形成之初伴随着老工业基地的发展,但随着经济体制改革,慢慢从繁荣走向破败,变成贫民窟、棚户区。出生在这里的人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标签,变得敏感、自卑,逃离与坚守变成了一种矛盾,成为生活在光字片年轻人面临的困境。周秉昆一直希望通过自己的勤奋努力,给家人幸福的生活,并一度搬离了这个破败的居所,可是命运又跟他开了个玩笑,他们一家后来不得不又从体面的大房子搬回光字片。但是剧情在呈现这种困难的同时,也保持了一种温馨的基调,把这个粗陋的生活空间呈现得温情而美好,白雪覆盖的都市中的乡村,拥挤却干净的小院,寒素却不失整洁的摆放,热气腾腾的东北大炕上孩子们的玩耍嬉戏。无论生活多么艰苦,人们都尽可能地装扮这个家,用蓬勃的生命力改造环境,让粗粝的生活变得温暖和谐。这个父亲亲手铸就的小屋,呵护了三个孩子的成长,为他们遮蔽风雨,就算他们搬离这里,遇到生命中的困难时,还都会回到老屋,寻找一种关怀和慰藉。“家庭的命运成为与国家的命运相互指涉的表意载体,家庭形象成为象征社会形态的重要视听元素和映现历史风景的一面面镜子,而且家庭空间更成为他们影片中具有独特意义的‘叙事空间’。”过年聚会是好几集剧情的核心,每到年关,不管身在何处的游子都要返回这里,剧中反复出现的暖色调万家灯火共庆团圆的场景,演变成根植于心的集体无意识。这是每个中国人心中的家庭意识、家乡意识和家国意识。正如海德格尔所说:“存在着一个天地人神一体化的空间,在这样的空间中,身体与空间亲密无间。”
年代剧的历史性、现实性,使得本片具有了某种文献属性。在《人世间》中,还原度非常高的一幕幕场景空间成为一面镜子,折射出历史语境下人们心理的变化,以及社会价值的更迭和社会结构的变化。空间隐喻的功能,能够把人物内心情绪外化,映射隐秘的思想领域。《人世间》所展现的热火朝天的工厂车间、工人新村、澡堂饭馆等空间不仅仅提供了场景叙事,而且参与到主题叙事,大量厂房和有年代质感的口号标语,引起特定年龄受众对集体主义生活的记忆。主创人员对旧时日常生活空间的营造和意象的建构,深切地映照着老国企的记忆。空间在这里和时间有效结合,形成了丰富的文化场域,这些带有文化象征含义的意象在影片反复出现支撑着空间的内涵和意蕴,推进故事发展的同时,也表达着影片的意义和创作者审美倾向。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空间不仅是一种物理的表现,也是人类认识的重要向度,空间的呈现承载着社会生活的内容,往往隐含着创作者所要传达的某种观念或者意识。在电影的各种叙事元素中,空间是导演对现实空间进行取舍、表现和重组的结果,是导演运用电影的表现手段建构而成的叙事媒介。这也意味着,从社会和文化的角度来看,空间不仅是叙述故事情节的工具,也是表达导演世界观与人生观的中介”。
四、结 语
《人世间》用一种现代化的视角去回忆和审视过去的历史,用一种“怀旧”的温情回望和追寻自己的精神家园。长久以来,中国经济增长的迅速使得精神信仰体系的构建跟不上前者的步伐,传统文化、公序良俗、伦理道德在飞速的发展中变得混乱和无序。人们在被时代浪潮裹挟前行的时候,精神却是茫然失措的,很多人都面临着被精神伊甸园放逐的苦闷与焦虑。人们对于往日物质匮乏却精神充盈的时代充满怀念,年代剧在创作中关注并显现出了这种时代的错位,并予以表现和抚慰。年代剧以家庭作为叙事核心,通过这个窗口去展现中国,显现中国人的文化心理和文化传统。回望着过去,又遥望着未来,以其特有的年代感、史诗感、家国共同体叙事揭示中华民族民族心理的沉淀,在新时代的语境下对家国进行现代性的书写。人们通过电视剧跌宕起伏的情节,从业已消逝的衣饰风俗当中重新与过去建立联系。这种联系有种揽镜自照的意味,通过这样的反观,观众看到了自身和民族的镜像,进一步加深了主体的建构与完善,找回了历史和传统对自己的意义与价值。
《人世间》的成功在于把握住原著的文学基础,同时又具有鲜明的风格和地域特色,在总结了年代剧特有的类型范式的基础上作了很多创新,丰富了年代剧形态的发展,为同类型的题材创作积累了有益的经验。这部剧的成功带给我们的启示是,今后在年代剧创作中,主创人员一定要把情节和人物放在两个维度中去思考:一个是社会历史语境,把握家庭在历史变迁中沉浮的偶然与必然;另一个是放在中国电视剧艺术生产的规律中,去研发年代剧独有的类型表达。
(载本刊2022年3月号,图表、注释从略。学术引用请参考原文。)
【作者简介】
陈琰,南京艺术学院传媒学院教授,艺术传播学博士
【基金项目】
本文为2020江苏省“青蓝工程”优秀教学团队“融媒体视阈下传媒艺术编导与制作创新团队”资助项目。
图片来源:《人世间》剧照
编校:江潞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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